旅行就象一辆车,上面可以装载很多不同的东西。
有一句众所周知的古训: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后四个字主要强调的是旅行的认识作用。陆游诗云:“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书本知识不可避免地具有局限性,所以要与实践相结合。旅行作为实践的一种,可以突破书斋的局限,到外面的世界去见识更广泛的自然、社会和人生,深化、扩充或修正自己从书本上得来的知识。
人在旅途,周围的事物对自己不构成利害关系,旅行者摆脱了生存之欲的束缚,心灵获得自由,于是可以静观万物,感受精神的愉悦。
中外艺术家早已经现自然可以给人以启示,对心灵具有净化,抚慰、复原的作用,并留下大量的杰作。就我来看,每当离开城市,投入大自然怀抱,都感觉世界顿时安静下来,身体好像启动了另外一套程序。行走在山水中,清风拂面,风景洗目,被城市生活消磨掉了的元气开始恢复。这时候,心灵变得特别柔软、易感,不自觉地就调整到与环境合拍的状态。遇到一片蓬勃的野花,会柔情满怀,面对高山大河,则又是气壮神旺。记得在云南梅里雪山徒步,头上是雪山,身边是陡峭的世界级大峡谷,似乎感觉到血管里血液的奔流,有如刘勰的《文心雕龙》中所说:“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一个人与大自然接触多了,潜移默化,会形成一种山林情怀。由于心中有丘壑,烟霞,哪怕生活在人欲横流的闹市中,也能获得内心的清净,不易迷失自我。
十几年来,我得以时常从原有栖身之所走出来,见识了不同地区的人生百态,动摇了从小被灌输的成功观念,发现人生更多的可能性,从而减少了“我执”。我自认为是一个自然景观的爱好者,或者更准确地说,喜爱原始自然风光与特定环境下人文的结合。翻阅过去的旅行记,写都市的少,写乡野的多,即使是写都市的,也侧重于记述都市中闲暇的一面。跑过不少偏远、较少现代文明涉及的地方,看到了一些较为极端的环境下的生存。多年前,我走进藏北高寒草原上藏民的毡房。里面空空如也,只有简单的生活用具,脏兮兮的铺盖卷,中间的炉子里燃烧着牛粪饼。牧民们不会说汉语,他们用质朴、温暖的笑容欢迎着不速之客。他们都是真正有信仰的人,会在某个时间里胼手胝足地朝圣。在巴丹吉林沙漠腹地,沙白色土屋的嘎查(村子)几乎与环境融为了一体,一年四季风沙肆虐,酷热酷冷,人们靠放牧和挖草药顽强地生存。从这些边民身上,我深感生活其实可以很简单,我们所追鹜的很多东西与人生幸福并没有多大关系。参照千姿百态的生活方式,发觉自己在都市里那“一亩三分地”真的没那么重要,那么值得炫耀,自我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不必太在意一时的荣辱得失。
在这个视觉文化盛行的时代,人们习惯于不好好说话,喜欢戏剧化的表演,有着太多的名利计较,缺乏土气和真气。我一次次远行,前往那些山高皇帝远的地区,寻找着、领略着、学习着那种简单、质扑、率真的表达方式。我喜欢那些边缘人温暖的笑容,爱听他们亲切的话语,欣赏他们表达自己喜怒哀乐的简单方式。在梅里雪山深处上雨崩村的晚上,我们与几个村民围着屋内的火塘跳弦子舞。在贵州黎平侗寨的风雨楼下,与当地人一样交份子钱,与他们一起享用长桌婚宴,边喝着自家酿造的米酒,边笑谈彼此关心的话题。在雪域高原,黄昏时分,我们来到澜沧江边看落日。夕照中,一个穿着筒裙、身姿婀娜的年轻女子挑着小水桶,从身旁款款走过。附近的一支芦笙吹响,旋律简单而优美,流露出怡然自得,感觉那乐声与土地那么亲近,如同天籁。这样美好的时刻永远珍藏在自己的记忆里,成为在都市滚滚红尘中保持内心清静的精神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