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版:文化总第2041期 >2018-04-27编印

■红楼梦研究
品赏《红楼梦》中的奇名异物
刊发日期:2018-04-27 阅读次数: 作者:赵安胜

在《红楼梦》这部旷世杰作中,处处可见曹雪芹以他特有的超凡的博闻强记、广见多识和创造性的想象发挥,在书中不时地写到一些奇名异物。初读《红楼梦》,往往不免对书中屡屡可见的一些珍奇稀有的名物,觉得古奥狭僻,琐碎芜杂;也因此不免产生阅读和理解上的困惑、迷茫;甚至有人每当读到这样的文字,就草草而过,甚至略而不读。这对于阅读这部宏伟巨著来说,不能不说是十分遗憾的。也因此,这一作品问世之初,就有了针对书中疑难字词、名物予以诠释的作品 ,而且又不断出现专门研究、考证、解释《红楼梦》名物的专著和辞书。

  下面我们赏析几例《红楼梦》中比较集中的奇名异物。

  第三回通过林黛玉离别生父进入荣国府这一情节的展开,初次正面展示了贾府的概貌。在林黛玉眼里,外祖家处处新奇陌生,超俗脱凡。其中,表嫂王熙凤出场亮相,满身“行头”就奇异非凡:头上戴的发髻是“金丝八宝攒珠髻”;髻上绾的钗是“朝阳五凤挂珠钗”;脖子上戴的项圈是“赤金盘螭璎珞圈”;裙边系的是“豆绿宫绦”和“双衡比目玫瑰佩”;上身穿的是“镂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   袄”;袄外罩的褂子是“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身裙子是“翡翠撒花洋绉裙”。这样从每件服饰的质地、形状、颜色、图案、花纹等方面进行细致入微地刻画、浓墨重彩地渲染,这对于表现这个公府门第当家少奶奶的形象所产生的效果,岂是泛泛“珠光宝气”、“艳妆丽服”之类陈词熟语所能及其万一的!即使是粗凡交代“头戴发髻、绾着宝钗、戴着项圈、裙边系着玉佩”……,表现效果也定然大为逊色。

  同回又写到,林黛玉为拜见舅父贾政,到了荣国府正内室“荣禧堂”。至此,作者又对室内的华贵富丽,极力铺陈渲染了一番:进入堂屋中,抬头迎面先看见一个赤金九龙青地大扁,……大紫檀雕螭案上,设着青绿古铜鼎,壁上悬着待漏随朝墨龙大画,一边是金蜼彝,一边是玻璃  (音‘hai’,巨型盛酒器。)。在这里,“大紫檀雕螭案”,是以珍稀木材紫檀为原料的、雕刻着“螭”的图形的大桌案。尽管难以具体想象“螭”究为何物何形,总体意思大致还是能够理解的。至于设着的鼎,壁上悬着的画,也还算不得离奇,那么,分列两边的“金蜼彝”、“玻璃    ”可就真令人疑骇了。莫怪曹雪芹在此又是一番“卖弄”;否则这个公府门第的声势显赫富丽堂皇,又怎能得以充分展示呢。

  我们再选择一段饮食方面的例子以作赏析。第六十二回写到,宝玉生日,正在国丧期间,贾府有爵之人皆随驾送灵,不在家中。这天,宝玉与众姐妹大摆盛宴,尽情欢悦。其间宝玉与黛玉曾避席低谈。黛玉说:“咱们家也太花费了。我虽不管事,心里每常闲了,替你们一算计,出的多进的少。如今若不省俭,必致后手不接。”宝玉笑道:“凭他怎么后手不接,也短不了咱们两个人的。”接下来分手后,宝玉去找芳官。原来芳官自觉饥饿,先叫厨房柳嫂子做汤饭来吃,正躺在床上等着呢。柳家的果遣人送了一个盒子来。给这个地位低下、身份卑贱的女伶、侍奴送来的是什么呢?请看这份“食谱” :一碗虾丸鸡皮汤,一碗酒酿清蒸鸭子,一碟腌的胭脂鹅脯,一碟四个奶油松瓤卷酥,一大碗热腾腾碧荧荧的绿畦香稻粳米饭。曹雪芹借此细节,利用他饮食方面的知识开出了的这份“食谱” ,尽管算不得高档、奢华,但已是颇为新奇、别致。哪成想芳官竟视如草芥弃如敝履 ,说道, “油腻腻的,谁吃这些东西”。芳官的如此态度让人难以理解吗?联系黛玉的那番话 ,倘若还不足以消解我们心中的疑惑 ,那就不妨再回忆一下第二回“冷子兴演说荣国府”的一段话:“如今生齿日繁,事务日盛,主仆上下,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筹谋划者无一;其日用排场费用,又不能将就省俭。如今外面的架子虽未甚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这还是小事,更有一件大事:谁知这样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如今的儿孙竟一代不如一代了!”冷子兴的这段话其实是贾氏宁荣二府最终结局的方向标;而“芳官的食谱”,则为这个方向标又一次刷新,使之更加清晰,更加醒目了。

  类似上面列举的比较集中的大段的奇名异物,书中屡见不鲜;而零散的此类名物,如器用方面的“  (音‘ban’)瓟   ” 、“点犀分瓜(音‘qiao’)”;服饰方面的“凫靥裘”、“轻烟罗”;饮食方面的“鸭信”、“茄鲞”,……更是比比皆是。这些奇名异物,固然给一般读者的阅读、理解带来一定的障碍、疑惑。但是,它的存在,是由这一作品的内容和主题所决定的,对表现贾府这个封建贵族的奢侈糜烂、淫佚腐化,起着极为重要的作用,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不可或缺的。如果仅仅为了通俗易懂便于接受,莫说是将它变换为人人尽知、家家具备的名物;即使略加删削、简化,那对于《红楼梦》来说,都是不堪设想的。因此,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这部作品中的这些奇名异物,不是炫人眼目的点缀,也不是故弄玄虚的卖弄。 更何况,这些奇名异物本身,还蕴含着极为丰厚的史料价值,美学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