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蒙蒙亮,乡村的上空就飘荡着一声声浑厚有力,甚至是节奏极强的吆喝声,这声吆喝极具穿透力,瞬时打破了乡村的宁静,寂静的乡村伴着一声声的吆喝声渐渐苏醒了。
冬日里,农村人家的餐桌上,总少不了白嫩水润的豆腐。每个早晨,伴随着那一声“梆梆梆”的敲梆子声,一个推着独轮木车的老人穿梭于附近的几个村子,他在吆喝着卖他早起磨好的豆腐。记得村里人都叫他豆腐张,他磨的豆腐,我们这里十里八村都喜欢。他的豆腐不仅仅是鲜嫩还经得住水煮。他总是眯眯地笑着说自家的豆腐那是卤水点的,不像别人家的豆腐,为了追求数量用石膏点制,或掺上面粉等,所以他的豆腐比别人家的水嫩。每次串村到我们村子里,都非常受欢迎,不仅是因为他的态度好,更主要的是豆腐的质量好。还有的人家有时候因为钱或豆子不合适,都可以赊账的。遇到有赊豆腐的人家的时候,他总会笑着说,咱有钱吃豆腐,没钱也吃啊,什么时候钱凑手,什么时候还都行。真诚在每天的你、我、他嘻嘻哈哈的讨价还价中成为了一种最朴素的信任。这种信任,成了农村不成文的一种契约精神。彼此之间都没有担心,都在无条件地信任着对方。对于豆腐张而言,大家吃他的豆腐是对我最大的信任,对于村民而言,可以在豆腐张那里刷自己的信用。
我习惯于在每个冬日的早晨听他那高亢有力的吆喝,“换豆腐来,新鲜的豆腐禁煮,老少都稀罕吃。”我们这里当年“换”就是以物易物。一般的是想吃豆腐的户家,拿自家的豆子来换取豆腐。记得那时候,我母亲总会用家里择选的干干净净的豆子给我们换豆腐吃。我早上八点多放学回到家,总可以吃到母亲用砂锅炖的白嫩嫩的豆腐。偶尔也会吃到油炸豆腐和红烧豆腐箱。物质极为贫穷的年代里,能够在冬天里吃到香美的豆腐,也是童年最解馋的美味。冬天里的看家菜无非就是顿顿大白菜,有条件的人家会在炒白菜的时候多少放入少许的粉条或是几片肥肉,和现在的老厨白菜那是截然不同的。我喜欢在每个寂静的清晨听那浑厚透着力量的敲梆子的声音,伴着“喔喔喔喔”的公鸡打鸣声,背着书包走进学校,跟老师一句一句地朗读课文。偶尔也会分心,想想早饭母亲会为我准备什么样的美味早餐。其实并不是天天可以吃到豆腐的,几天才可以吃到一次。母亲总是说农家饭就是萝卜条,棒子面粥最养人,就是把你放到肉囤里也有吃够的时候。所以我总会希望她多换几块豆腐,为我们做鲜嫩可口的美食,但是这些在那个年代都是一些奢望。
不同于豆腐梆子的声音的,还有一种清脆的小梆子声,那是卖油条的用的一种工具。油条,在我们那儿叫馃子。这种工具的形状,比豆腐梆子小了很多,敲击的小槌也细了很多,但是一听声音就知道这是卖香油馃子的。卖馃子的串村,一般是在饭点,背着一个馃子箱子,里面装满了用长木条串起来的香油馃子。串馃子的木条因为长年累月的串馃子,早已油头发亮了。每每在老大爷掀开馃子箱盖的那一瞬间,一股香气扑鼻而来。有时候老人家的后面总是跟着几个七八岁的调皮孩子,在他敲起梆子,高喊“卖馃子来,香油大馃子”,这些孩子就跟着喊着:“香油大馃子,不要钱。”有时候他们的父母经不住孩子们的闹腾和磨叽,就会慷慨的给他们买一根,多了是断不会满足他们的要求的。这样的方法常用也不会灵的,所以有时候父母只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现在想想,那香油馃子非常美味,外酥里嫩,酥软之间滞留于齿间的是浓浓的芝麻油香。我们那时候的童年无非就是可以吃到一根香油炸的馃子,味道总会几天都挥之不去。我小时候,总喜欢外祖父来我家,他都是提着一大包馃子,用一种纸裹着,系着一种油纸搓成的线条。与其说喜欢外祖父倒不如说喜欢他每每带来的香油馃子。人总是希望满足自己的味蕾,所以每次吃完一根油条后总是会表现出非常满足的样子,母亲总会戏谑我是一个小馋猫。
不知从何时起,我特别怀念小时候在乡村的生活。三五个孩子像风似一样奔跑在广阔的原野,一待就是一整天,每次都是在父母大声的召唤中,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也许是习惯了这种忽高忽低的吆喝声,有时候父母还伴着愤怒,但是依然敌不过那撒欢的童年游玩。现在的农村伴随着大多数年轻人外出打工,留下的都是年迈的老人和孩子,面对曾经极为丰富的乡村生活少了太多的生机与活力。寂静的连针掉落的声音都可以听到的乡村冬夜,黑咕隆咚的乡村夜晚倒是希望狐狸,野兔,黄鼠狼的光临,打破乡村冬夜的宁静。
曾经的乡村,每天都在断断续续的回荡起一声声的吆喝声。而今,这样熟悉亲切的声音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远离了我们的生活。我不知道何时可以回到曾经童年的那个村庄,听听那一声声的吆喝声,梦里与其相遇在乡村的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