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版:文化总第2074期 >2018-08-28编印

初中记忆
刊发日期:2018-08-28 阅读次数: 作者:张伟

      我在比自行车高不了多少的时候学会了骑自行车,然后就骑车上初中去了。


                一、寒冷和饥饿

      冬天是最难熬的。学校规定要上早操,但骑自行车从我家到学校至少需要半小时,起床的时候,要么月亮尚在值班,要么抬眼满天星斗。好在并不孤独,本村一块儿上学的同伴很多。谁起得早,就去还没起的人的家里去呼唤。我一般起得较早,就去叫离我家最近的泉海:“泉海,泉海,快起来了,上学去了……”扯开嗓门喊上半天,看到院子里微微透出灯光来,就证明他醒来了。我就在泉海家门口等,这时村东村西也依稀传来叫门声——“小涛子,起床了……”“大亭子,快起,要晚了……” 

      十几分钟后,就三五个人结成一队,开始走。在路上,就得和寒冷做斗争了——最薄弱的环节是手。至今我的右手中指还有玉米粒大小的一块冻伤疤,就是那时冻的。忘了戴的一个什么样的手套,反正不大管事,一骑上自行车,寒风就浸进来,手疼得像刀片割肉一样。这样冻一路,而且是天天冻,手就冻伤了。我不知道我们同伴们手上有没有伤,但寒冷是共同的体验。有一次我的一个同伴就和我分享取暖经验,他说不要把五个手指分开,把五个手指并在一块儿就会暖和一些。我照做了,还真管事,但也就几秒钟的事,几秒钟过后,手掌继续浸在无边的寒冷里。但由此我也知道,冷的不是我自己。

      到了学校,天也亮了,操场跑上几圈,身上的寒意渐渐褪去,但饥饿又袭上来。我们都是自带干粮的,但隆冬时节,馒头冻的铅球一样,咋吃呢?学校食堂管给我们热馒头。不是送给我们刚出锅的热馒头吃,是把我们的铅球馒头送到食堂,用蒸笼给我们加热。学校给每班配一个大簸箩,簸箩上写上某级某班,以便辨认。我们每人买一个网兜,把自己的馒头,包括家里带来的咸菜——腌萝卜条、豆豉等,放在网兜里,把网兜系上,再放在大簸箩里。班里会有专人把大簸箩抬到食堂,到了饭点,再抬回来,馒头咸菜就都是热的了。我妈疼我,怕我在学校吃苦,经常给我调顿——今天蒸个包子,明天再烙个油饼,要不就是咸滋滋香喷喷的油花卷……这样的饭食扔在簸箩里,在一堆黑乎乎的馒头中间显得很突兀。

      就是我的“好饭”把我害苦了,我经常因为找不到我的网兜而吃不上饭,不是一次两次,是经常。有一次我看到我班有个长得很壮的家伙吃的包子很像我妈蒸的,我小心地问道:“你是不是拿错饭了?”那家伙说:“你啥意思?你的意思这包子是你的了?写你的名字了吗?你叫它答应吗?”也就只好这样了。只好这样不是因为包子上没名字,而是因为这家伙比我大好几岁,高壮很多,爱打仗,更最主要的是他家离学校很近,属于走路敢晃的那种。 

              二、不是谁都可以晃

      在当时,学生们谁离家近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一是自己觉得很牛逼,二是同学们——主要是像我这样离家远的,也很羡慕。倒不是因为他们回家方便,主要是因为他们可以摇晃着走路——像钟摆一样身体往两边晃,没人敢惹,有点地头蛇的意思。像我们这样离家远的,老老实实走路就是了,是万万不敢晃的,谁要是敢乱晃,不过几天就会被堵在某个角落里,轻则被训斥一顿,严重警告:“你小子那个村的?你晃什么晃,以后走路注意点。”重则直接被揍一顿。但离家近不是唯一走路能晃的条件,如果你长得特别勇武有力,或者有个高年级的哥哥,也是可以晃一下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学校也一样。年级和年级之间,班和班之间,也是门派。低年级和高年级就不一样,一般低年级的不敢惹高年级的,低年级的要想扬眉吐气只有混到高年级再说。同一年级,班和班也不一样,要是班里有一两个“混的开”的,整个班都跟着光棍。因为这一两个“带头大哥”会辐射一片,把稍有点“潜力”的都带成“江湖中人”,比如我们班在全校都“威名赫赫”,至少在同一年级里是没人敢惹的。中考的时候,我班能上高中的寥寥无几,就是因为走路敢晃的人太多了…… 

               三、雨天就是节日

      上晚自习,是让多数学生厌恶的事,但阴雨天的时候可以不上,所以阴雨天等同于节日。但对我来说,这个节日并不全是愉快,因为从家到学校全是土路,一旦下雨,三十分钟的路程大约要走上两个多小时了。我手里一直拿根木棍,走几十米甚至十几米就下车,用木棍一点点抠堵在自行车泥瓦圈的泥。如果泥堵的少,还好一些,如果堵满了,抠都抠不动,经常把小木棍折断。每当此时,茫然四顾,孤单无助,真想哭啊。

      即便累得想哭,但我和所有同学门一样,还是盼着下雨。每当有响雷,教室里欢呼声压过雷霆。这时所有目光聚焦在教务处门口,不一会儿,一块小黑板被搬出来,“通知:因天气原因,今晚晚自习暂停。某月某日。”这时就可以欢呼着回家了。有一次,某同学恶作剧,把第二天没收进去的小黑板上通知的日期加了一天。管它通知真假,管它晴空万里,全校学生走了个精光。政教处主任阴着脸查了好几天,没查出谁干的。这样不怕风险为大众谋“福利”的“学校英雄”,即使谁发现了他改了通知,谁会出卖他呢?

                      四、老师们

      老师们也是严厉得很,惩罚学生各有“妙招”。比如数学老师,就是狠揍,而且手段很多,“铁砂掌”“连环腿”都会,还善于使用“武器”,能一节课把十几把扫帚全变成秃子。上数学晚自习,有谁学习别的科目,二话不说,先把书本撕了再说。还写?好,钢笔也折断。政治老师比较“懒”,不愿拿把扫帚满教室转,他的办法就是拿黑板擦打你的手心,有打一下的,有打两下的,有打若干下的……具体打几下,视老师心情和学生情况而定,男生和女生肯定不一样,后来我发现,即使同是女生,中间也有微妙的差别。英语老师更“懒”,根本懒得动手,谁要是背不过英语课文,就是一句话“行啊,门口蹲着去吧。”门口,一般就是指教室门口,但有时也来点花样,让你去其他门口,比如老师办公室的门口去蹲着。听说在其他班还有近乎“变态”的,比如拧学生大腿根,用黑板擦给学生刷牙等,这就实在有些过分了。听说这个老师在办公室吹嘘怎样给学生用黑板擦刷牙,被一个很正直的数学老师揍了一顿。活该!

      有些女老师就不行了,力度不够,就会受学生的欺负。有个女老师就曾围着讲桌追我班一男生,跑了好几圈没追上,最后气哭了。还是这个老师的男朋友偷偷把这个小子叫到宿舍里,狠揍了一顿出了气。

      但老师们也有很和蔼的时候,每当农忙,甚至家里盖房砌墙,都会笑容可掬地找几个学生去他们老家帮忙。但也不是乱叫,一般有两个条件,一是身强体壮的,二是学习成绩不太好的。老师们的意思应该是,反正怎么也考不上,耽误几天无所谓吧。用现在的眼光来看,这都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但那时确实都觉得很正常。

      说起我的初中时代,更多的记忆还是冬天的寒风,被晃着走路的同学吃了的大包子,泥泞的回家的路,体罚学生手段各异的老师。谈不上多愉快的回忆,但也绝无阴影——那都是时代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