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版：文化
下午七点刚过，街上的路灯大都亮了。
巷子里光线很暗，店铺都已打烊了。潮湿的空气中溢满烂水果的腐臭。海阳蹬蹬地跑着，风很凉，他穿上了那件缝过补丁的羊毛衫。他的目的地是不远处那家闪着橘红色灯光的水果店。他知道，老爷爷在等他。
“海阳，还是要梨吗？”推开厚重的玻璃门，烂水果的酸臭冲了过来。
“嗯！”海阳对爷爷笑笑，走到商店那个肮脏不起眼的角落，掀开上面盖住的湿漉漉的被子，几只老鼠迅速一哄而散，他没有理会，伸出笨拙的小手，提起那筐早已准备好的梨，梨沉甸甸的，他打了一个踉跄，抓着梨筐的手往下一沉，但很快又稳住脚步，拿着属于他的那一筐腐烂的梨，走了出去。
冬天的夜晚冷极了，残枝枯桠中，一对麻雀相互拥抱着取暖，微诉着冬的情话。海阳竖起了衣领，瘦小的身子穿梭在一个个穿着棉衣的大人之间，企图获得一丝温暖。他冻坏了。寒风拂过他的面庞，钻进他的胸膛，那张红扑扑的小脸上，冻疮结了一层又一层，血痕也还能依稀辨认。寒冬毫不留情地侵蚀了他那曾英俊的脸庞。
海阳吃力地逆风跑着。突然间，他跑不动了，他努力挣扎着想要迈开双腿，但双腿像被灌了铅一样沉。一阵寒风刺过，慢慢地，他连双眼都睁不开了。只感觉身体在空中飘荡，其他，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来，他发现自己躺在桥头，街灯还亮着，在冬夜里叹着渺茫。风过，他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刚才发生了什么？昏了过去？他顾不了这么多了。
等等！梨！他瞬间清醒了过来，疯子般跳起，还好，梨还在，只是被车轮无情地碾压，有几个破碎了，还有几个沾满了泥巴滚到了远处。他猛扑过去，结满冻疮的手颤抖着，将散落破碎的梨一个个，一块块，一点点地捡起。泪水嗒嗒掉落，落在未愈合的伤口上，生疼。
“今天是妈妈的生日……今天是妈妈的生日……”寒风裹着夜的忧伤，将这句话淹没在黑暗里，飘荡而去……
楼梯上的光线很暗，海阳颤抖着弱小的身子，吃力地爬上冰凉的石阶。每走一步就停一下，他的脊背剧痛，他要等那刀割般的疼痛消散，然后再迈上下一级石阶。钥匙终于插入锁孔，门开了，撞到洁白坚硬的墙壁，发出沉重的闷响。屋子里很空旷，没有一丝声音。
“妈妈，我回来了。”没有回音。
海阳走到那张照片下，闭上了眼睛。
照片是黑白色的，上面是妈妈昔日的模样。
“妈，生日快乐！”声音没入四周沉寂的黑暗中……
照片下，是妈妈最爱吃的水果——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