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教育家卢梭曾经说过,“要尊重儿童,不要急于对他作出或好或坏的评判”。回想儿时打酱油出的一次糗,我更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
这件事发生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具体哪一年记不清了,但此事对我性格的影响,对我心灵的伤害却让我时刻铭记,它时时提醒我,要理解尊重别人,不要轻易评判别人,尤其是孩子。
那是腊月二十左右的傍晚,即将炒菜的父亲发现酱油不多了,便叫我去村里的代销店打酱油,我一手提着酱油瓶一手攥着钱,不紧不慢地往代销店走去。
酱油瓶的玻璃是深棕色的,那个年代的玻璃很厚,不像现在的啤酒瓶那样薄,那样透明。那个年代的塑料制品很少,玻璃瓶子也极少见到,好像那时农村也没有啤酒,人们都用喝完了白酒的空瓶子盛放酱油或醋,一用就是多年,除非不小心摔碎了才换另一个。由于长时间在厨房里烟熏火燎,风刮油渍,所以瓶子不再透明,整个瓶子都很脏,瓶底的污垢很多,提在手里感觉很重。
代销店空间不大,但购物的人很多,进进出出,十分拥挤。高高的柜台把来购物的人挡在外面,只有一个营业员在柜台里面忙活,偶尔去里间取货。那时的农村人,大点的物品都是骑自行车到公社的集市上采购,而常用的针头线脑、油盐酱醋、烟酒糖茶等,在本村的代销店都能买到。我看一时轮不到我,便交上钱后把酱油瓶放在柜台上,在一旁等着、环视着整个代销店。突然,我抬眼看到了柜台后面比营业员还要高出许多的铁绳上挂的一排彩色的年画,上面是戏曲故事还是明星人物,记不清了,反正我从来没见过那么美的人,那么美的画。我兴奋不已,用盖过一切声音的嗓门问营业员价格,记得是两角钱左右。我盘算着:我赶回去和父母要钱,他们是否同意买;同意的话,我拿上钱再赶回来代销店是否已经关门;明天再来买是否还能买到呢,所以最要紧的是必须赶快回家。想着,我看到我的酱油瓶已经在打酱油的地方了,酱油应该打上了,我抓起酱油瓶觉得也挺重的,就一口气跑到家里,把瓶子递给父亲,去缠着母亲要钱买年画。
我正兴奋地和母亲说着年画有多么好看,父亲提着酱油瓶走过来:“你打的酱油呢,怎么提着空瓶子回来了?”
“啊,空瓶子,没打上吗?”我懵了。父亲边埋怨我,边说:“还是我去吧,交了钱又没打上,你一个小孩子说不清!”
自此,我打酱油提着空瓶子回家的事在村子里传开了,什么“这孩子缺心眼吧”“这孩子够傻够迂的”“长大了也是家里的累赘”等等。大人们见了我时常开我的玩笑,也许他们并没有恶意,只是觉得好玩,而我觉得在他们眼里我成了呆子傻子。
正如美国作家卡森·麦卡勒斯所说——“儿童幼小的心灵是非常细嫩的器官,冷酷的开端会把他们的心灵扭曲成奇形怪状。一颗受了伤害的儿童的心会萎缩成这样:一辈子都像桃核一样坚硬,一样布满深沟。”我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伤害。从此,那个单纯、快乐、天不怕地不怕的农村野丫头非常自卑、困惑、苦恼,人多的场合尽量不去,去了也尽量少说话,唯恐说错了做错了什么,受人讥笑。从此,我敏感多疑,别人无恶意的话,我却听着有嘲讽味儿,就像个小刺猬,用尖酸刻薄的话怼回去。对于那些弱智的、残疾的、时常被大家嘲笑的小伙伴,我会理解她、同情她、帮助她,和她一起玩,一起怒怼嗤笑她的孩子。久而久之,我成了一个刁钻叛逆、爱抬杠、爱辩论、爱争吵的孩子,同时也有心思细腻、与人为善、同情弱者、体谅他人的一面。
父母以后没有再责怪我,依然疼我爱我,所以在家里我没什么变化,他们也就没当回事儿,因为在那个年代,几个孩子的吃穿已经让他们忙得不可开交、身心疲惫、焦头烂额了,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去关注小孩子的心思呢,况且,那时大人也都不懂什么教育学、心理学。
做了老师和妈妈后,我常常想起这件事,时时告诫自己:要尊重每一个学生,呵护每一颗童心,不要轻易对一个孩子下结论,对他们要多了解,多陪伴,多鼓励,多欣赏,让他们感觉到被爱,被呵护,永远沐浴在阳光下,生活在幸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