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降水量充沛的盛夏,夕阳的余晖洒在河面上,我站在黄河堤岸上,任微风灌满我的长裙,刚刚完成泄洪任务的黄河由喧嚣趋于平静,远处,杨树林里的蝉鸣也变得不再聒噪。学习和工作的忙碌,家庭的琐碎,让我这几年里无法抽身,今日当我重新来到这里,恍如隔世,思绪万千。我在这边黄河滩涂长大,奔跑、嬉笑打闹声,好像依然回荡在耳边,但不同的是,曾经光秃秃的岸边变得郁郁葱葱,简陋的堤坝变得整齐,那个稚嫩的我变得成熟。我的母亲,她却老了。
“走吧,回家吧,你哥、你嫂子做好了饭,大家都等你呢,明天陪着娃娃一起再来看看。”当我还在怅然若失中时,母亲从远处走过来,边走边喊。“妈,你别往这头走了,蚊虫多、不好走。”说着,我转身跑过去拉住了她的手,依偎在她肩头。她的手很瘦,肩膀很单薄,我随口而出,“妈,我十几、二十岁那会儿,真是让你操心了。”“嗨,都是孩子,哪个妈不替自己孩子操心呢?”母亲顺手摸了摸我的头。我五十岁的年纪,还能得到母亲这般宠溺,泪水夺眶而出。
到了家,哥哥和嫂子已经将准备好的饭菜端上了桌,“妹,赶紧洗手上桌,娃娃真是长大懂事了,帮我干了好多活咧。”哥哥热情地招呼道。母亲回应道,“娃娃可不是简简单单长大懂事,人家可是考上咱们这大学生村官,马上要上任啦。”边说边搬凳子坐下,大家都被母亲的话逗乐了。
这次请了长假回家乡也是因为孩子考上了家乡的大学生村官。席间,哥哥、嫂子问起儿子为什么想要考家乡的大学生村官,若留在大城市是多好的一件事。“我要回到家乡,支持家乡建设,与这片黄河滩一起成长。”儿子不假思索地说道。大家纷纷向他竖起大拇指。
我考大学那年失利,与心仪的学校擦肩而过,得知消息的我跑到黄河岸边大哭,感觉辜负了母亲的期望,我没有脸见她,当时想索性跳进黄河,结束生命。干完农活回到家的母亲得知消息去岸堤找我,不曾想我已经躲进附近的林地。那一晚真的好长,我彻夜未归,我想起母亲在昏暗的灯光下缝补的衣服,想起她为了我能安心学习、不担心学费编柳编磨破的手指,想起她在父亲走后的几年里的没日没夜、起早贪黑……天蒙蒙亮,我顶着水肿的双眼回家,才得知母亲和哥哥一夜未合眼,寻了我一夜。看到她担心的面容,我“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没考好没关系,我们还有机会,咱命可只有一条。这么难的几年咱都走过来了,说什么也不能被学习打倒,你说对不?”母亲扶起我,为我擦拭脸上的眼泪。
母亲没有上过学,她生在这片黄河滩,长在这片黄河滩,黄河的孕育、滋养,成就了她的坚毅刚强、不屈不挠。她没有读过什么书,也时常说自己吃了没文化的亏,教育我们要好好读书,也教会我们为人处世的道理。她虽然没有文化,却用自己的行动,给了我和哥哥不一样的家教。转年,我考上大学,离开了这片黄河滩。“一人在外,要懂得照顾自己,好好学知识。依你的性子,在大城市闯出一片天地。”母亲电话里,常常是这样鼓励我。
大学毕业我留在了城市,母亲她不愿来,说自己爱守着这黄河,心里平静。几年后,我自己有了儿子,每年暑假都送到母亲那过暑假,母亲总是说孩子懂事,也爱上了那片我儿时喜爱的黄河滩。儿子毕业之际,参加了家乡的大学生村官考试,成功入围。儿子说:“妈妈,小时候你给我讲了那么多黄河故事,我喜欢姥姥,喜欢那片黄河滩。你教育长大要做对社会有用的人,我要回乡去,回最需要大学生的地方去,让那片黄河滩更美丽、更富裕。”
黄河,是中华民族的母亲河,黄河精神是民族精神,更是时代精神。我想,母爱也是一种传承,特别是被黄河滋养的母爱,她自强不息、百折不挠、无私奉献。我爱我的母亲,爱这片孕育和滋养生命的黄河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