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版:文化总第2344期 >2021-06-08编印

“泰山奶奶”
刊发日期:2021-06-08 阅读次数: 作者:董佃伟

小时候,我身体不好,三天两头的头疼,发热,闹肚子,睡觉不踏实。为此,母亲操了很多心。去野外拔蒿子,揉头,搓身子;用热毛巾捂头;用唾沫搓手心、脚心;用做针线活的顶针刮背(据说,这些都是治头疼,发热、闹肚子的土法子)……

有几次,这样倒腾倒腾,也就好了。后来有几次,这些法都不管用了。她就找来村里的赤脚医生把脉,吃药,扎针,也不见好转。这可把母亲愁坏了。

自己家的六大娘,看到母亲着急的样子,就说要不请村东头的“泰山奶奶”来给看看,听别人说,有些疑难杂症她看好过。

也许是有病乱投医吧,母亲就拜托六大娘去请了。

六大娘把她请来的时候,母亲悄悄把她拉到旁边,说:“嫂子,她辈分比咱小,我怎么称呼她啊?”六大娘生气说:“‘神仙奶奶’,哪有小辈分的,我叫‘泰山奶奶’,你跟着叫‘泰山奶奶’就行。”母亲连连称是。

“泰山奶奶”中等偏上身材,相貌端庄,是我“奶奶辈”里极少见过的没裹小脚的,说话也很和气。来到以后,母亲先和她说了一番客套话,顺便把我这几天的病情也说了说。

她来到我睡觉的土炕上,掀开被子,摸摸我的额头,微笑着说:“哎呦,登芹(母亲的名字),你这个孩子还真长了个福相呢(现在看看自己生活的窘状,觉得沦落到凡间的‘神仙奶奶’,也有掐算不准的时候)!他将来,在家一定种不了地,是个吃公家饭的。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你就去砸我家门。我和这孩子有缘,一定把病治好,保他平安。”

我不知道,她老人家去别人那儿,是不是也说这样的喜庆话。当然,她也知道我父亲在外面上班,那时允许接班,才这样说的,应该是宽母亲的心。

也许是我病了好几天,把母亲愁坏的缘故吧。她听完这话,立刻和六大娘按照“泰山奶奶”的吩咐,准备这个准备那个。

准备停当,“泰山奶奶”就盘腿坐在我枕边开始“施法”,一边隔段时间揉我的额头,一边口中念念有词,什么“运合,玉阙真仙……间祀仰,天地齐年……”反正,至今我也没忆起她当初说的是些什么(六大娘和母亲,估计也是这样),就听懂一句问话:“好了没?”六大娘和母亲连连回答:“好了,好了!”

这样大概持续了近一个小时吧,听着她口里念着的“法语”,又像唱歌似的调子,我居然渐渐迷糊,睡着了。

第二天,听母亲说,我睡着以后,她们几个在院子里给“上天神仙”烧了些纸钱,说了一些祈求保佑我们全家平安之类的祈福话,又去村里的代销处(类似现在的超市),给“泰山奶奶”买了两包点心,作为答谢(那个年代,在村里能吃上块点心,对我们这些孩子们来说就是奢望了)。然后,把家里仅有的几个鸡蛋炒了炒,又拼凑了几个菜,款待“泰山奶奶”和六大娘。

后来,又请过几次“泰山奶奶”来,都是这个法子。也是有点奇怪,听着她嘟囔着什么也听不懂的“法语”,迷迷糊糊的,睡觉也踏实了,身体居然慢慢好起来。当然,有一次,在教室里和几个小伙伴闹着玩,在水泥桌面上把额头磕破,母亲没有请她,专门雇人赶马车送我去县城医院,让医生给包扎的。

后来,听说有许多来找“泰山奶奶”看“病”的,还有的开着车,专程从很远的地方来接她。据六大娘说,“泰山奶奶”很忙,不提前预约,还真挨不上号。

岁月悠悠,六大娘已经去世好多年了。

去年回老家过春节的时候,又和母亲谈起这些往事。她说,“泰山奶奶”年前也过世了,无疾而终,享年92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