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几年来,对薄姑氏族方国的研究,几乎成了滨州史学界研究史前文化的热点。时至今日,关于薄姑氏族方国的地望、族属、都城所在,薄姑称号的来历,依然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关于薄姑国的地望,史学家李学勤教授认为:薄姑氏族活动范围,因时大小多有变化,但其中心区域在古齐水(济水)入海处,比今滨州市区域境望还要大,近似于老渤海区的范畴,应该是符合历史的。所以对薄姑地望分歧并不大。
对薄姑都城的探索,就复杂得多了:一个有着悠久历史的东夷大国,周初却遭到了灭国、毁社、迁君、徙民的灭顶之灾,从史籍当中永远消逝。存世文献多为后世史学界著述,没有第一手史料,多有错位、错时之误。加之,在漫长的历史时空中,都城难免有迁徙之变,所以薄姑城不止一处也是正常的。况且地名也可能常有变更。因此,薄姑都城所在,一直难有定论。历史文献记载,多在博兴一带。但多次考古发掘,却并无出土重要的商代文物。而大量商代青铜兵器、礼器等文物却出现在今黄河以北的惠民、阳信一带,形成了“花开两支”之说。
至于薄姑氏族的发源地,史学界大有随都城而定的观点。纵观华夏历史,历朝历代建都之地,多不是发源之地,所以薄姑氏族方国发源之地,仍有待于史学界继续探索。笔者认为,对薄姑氏族的研究,关键还是首先从弄清薄姑称号的来历入手为妥。
一、薄姑称号的来历
薄姑称号的来历,多家观点分歧颇大。据滨州学院李沈阳教授粗略统计,不同观点近十种之多。其中,主张音转者居多,其二便是主张来源于布谷鸟的叫声。笔者认为,以上多家观点,均有牵强附会之嫌。李沈阳教授认为“如果认为薄姑属东夷土著,薄姑的称号很可能与其氏族的图腾或部落名称的音转有关。”
《滨州区域文化通览·综合卷》中提到“薄姑……由鸟名鹁鸪转化而来。”《滨州区域文化通览·阳信卷》中,也有同样观点。鹁(bó)鸪(gū)转薄(bó)姑(gū),这么纯正的音转,可惜,可能因为“鹁鸪”之名来路不明,未能引起学者们的重视,而忽略了对这一重要线索的探索。笔者不才,奢想用鹁鸪为钥匙,打开薄姑研究的谜宫。为薄姑研究走出“泥淖”尽一点微薄之力。
安作璋主编的《山东通史?先秦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12月出版)“通纪·引言”中(43-44页),引用了《左传昭公十七年》中,郯国国君郯子回答鲁昭子的一段话:“昭子问:‘少昊氏鸟名官,何故也?’郯子曰:‘吾祖也,我知之……我高祖少昊……为鸟师而鸟名……祝鸠氏,司徒也;雎鸠氏,司马也;
鸠氏,司空也;爽鸠氏,司寇也;鹘鸠氏,司事也,五鸠,鸠民者也’。”文后,编者说:“郯子以少昊后裔身份,谈论少昊之事,断非向壁虚构。”(本书444页,也有同段引文)笔者查阅《康熙字典》,“鸠”字词条中也摘要引用了郯子这段话,并注:“《严粲诗辑》,左传五鸠,备见《诗经》。祝鸠,鹁鸠也;(即鹁鸪)……雎鸠,关关雎鸠之鸠也;(即鱼鹰); 鸠,布谷也;爽鸠,大明之鹰也;鹘鸠,鸴鸠也。(即斑鸠)”。(以上括号内为笔者依据《康熙字典》注)。另据《古今汉语词典》(商务印书馆2000版)“鸠”字词条例句中注:“祝鸠,鹁鸪;雎鸠,鱼鹰; 鸠,布谷。”
至此,我们终于找到了‘鹁鸪’的来历,为“薄姑”是鸟名‘鹁鸪’音转而来的观点提供了佐证。由此可知:薄姑氏方国的第一代先人,竟是少昊时代五鸠之首,官为司徒的祝鸠氏!这样,不仅破解了薄姑称号的来历,少昊是东夷人的祖先,薄姑的族属也毋庸赘述了。
上文郯子回答昭子的这段话,为我们澄清了以下历史真相:其一,薄姑国的先人就是少昊时代“五鸠”之首,官为“司徒”的“祝鸠氏”。“祝鸠”即“鹁鸪”,鹁鸪音转为“薄姑”,鹁鸪就是薄姑方国的图腾。其二,祝鸠氏与爽鸠氏同时代为官,其立国时间绝对不会在爽鸠氏之后,更不会在殷商时代的逢伯陵氏之后。其三,从晏子与齐景公对饮时的那段谈话(略)可知,今黄河以南的博兴一带,是爽鸠氏始居之地。那么恰恰说明这里绝不会同时又是祝鸠氏(薄姑)始居之地。至薄姑国取代了逢伯陵氏之后,(殷商时代)今博兴一带才成了薄姑国的领地。
以上浅见,有悖于目前薄姑研究的主流观点,很可能在史学界薄姑研究领域引起一番争议。为此,笔者不得不提到那段被《左传》《管子》《晏子春秋》乃至《汉书》等典籍广为传诵,被史学界广为引用的,晏子与齐景公对饮时的谈话:“昔爽鸠氏始居此地,季 因之,有逢伯陵因之,薄姑氏因之,后太公因之。”这段话似乎把薄姑方国的历史倒退到了爽鸠氏、季 氏(虞夏诸侯)、逢伯陵氏(殷商诸侯)之后。使人误认为早在薄姑建国之前,在这片土地上就已经先后存在了至少三个诸侯国。其实,这段话仅能说明晏子谈话之处,济水之南的博昌千乘城一带(今博兴一带),曾是爽鸠氏始居之地,传到虞夏时代,便被季
氏所取代。而同在济水以北的,曾与爽鸠氏同时代的诸侯薄姑氏族(祝鸠氏),却跨越了虞夏、殷商进而取代了济水以南,原属于爽鸠氏始居之地的博昌千乘城一带!可见薄姑氏历史之久远,国势之强盛。而晏子这段话并没有说薄姑氏族立国时间在爽鸠氏、季 氏,逢伯陵氏之后的殷商之末。只是后人误解而已。《山东通史·先秦卷·列国》中竟有这样的推论:“薄姑氏,殷周之间代逢公者。”“到商朝末年,薄姑取代了姜姓的逢国,而建国于此。”(397页)如果薄姑氏商末建国,周初灭国,一个历史悠久的东夷古国,竟然成了先秦史上稍纵即逝的匆匆过客。岂非笑谈!这一误解,不仅大大缩短了薄姑古国的历史,使史学界早已认可的,薄姑氏族“是最古老的古代氏族之一。又是一个文化相当发达的氏族。”(李白凤《东夷杂考》)作为东夷部落中最强大的文明古国——薄姑国的历史地位和贡献都将无从谈起。更重要的是,使薄姑研究的思路进入了“死胡同”,多以晏子谈话为主要史料,致使引证史料铺天盖地,累层叠压,也跳不出晏子谈话的樊篱。至今仍找不到那个拥有2000余年历史的,东夷部落中最强大的、被西周判了“极刑”的文明古国——薄姑国的影子。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