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受疫情影响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前几天,乡下的母亲打来电话说酿好的豆瓣酱可以尝鲜了。这可把平日里爱吃豆瓣酱的妻子高兴坏了,一个劲儿催我回家去拿豆瓣酱。这也不怪,平日里清一色的超市蔬菜霸占餐桌,隔三岔五还有鸡鸭鱼肉混搭,久而久之提不起食欲,以至于食其无味。这时,弄点“清口”的黄瓜条蘸酱,生菜叶拌蒜泥,酱腌萝卜条……嚼在嘴里别有一番滋味。
前些日子,妻子从超市买回了一瓶黄豆酱,吃了一次就把它冷落一旁,说不怎么好吃,说是添加剂改变了豆瓣的原有香,缺少了西瓜的甜酸中和,味道大打折扣,找不到整个的大豆粒,吃不出儿时的味道。妻子说还是想吃娘做的豆瓣西瓜酱。
娘酿造豆瓣酱的历史我无从考究,打我记事起,不大的圆桌上总会有一个酱碗。每年七八月份,母亲都会抽空酿上几坛子,让新旧豆瓣酱完成交接。
酿酱选择在七八月份这都是有讲究的,食材丰富而且有好的日晒,便于豆瓣酱进一步发酵。这个月份酿造的豆瓣酱更加醇厚浓香。
在鲁北平原酿造豆瓣酱的工艺大同小异,无非就是豆子为主料,西瓜、食盐为辅料。
酿造豆瓣酱,需要上等的黄豆。母亲把自家收获的黄豆用簸箕颠上数遍,把坏的,不饱满的豆粒挑出来,用大铁锅煮到七八成熟。煮的过程中,母亲会随时捞出翻滚的豆粒,用手捏,用嘴嚼来掌控火候。一旦豆子煮开花,对下一步豆子上衣会有影响。
煮好的豆子稍微一凉,捞在面盆里,加上几瓢白面,让豆粒均匀裹满面衣。母亲时不时会拿出几个豆粒剥衣,看看这些精灵们“穿”的厚薄,厚了就弹弹,薄了就喷点水,给它们再裹几层。等所有的豆粒都裹衣均匀,母亲拿来盖垫子,上面铺上透气好的草纸,把裹衣的豆粒均匀摊开,上面再铺一张草纸,把盖垫搬到通风处,等着这些可爱的小精灵霉变长毛,母亲会根据霉变程度进行判断,适时装坛子。
接下来,母亲把吃完陈酱腾出来的空坛子用高度白酒消毒干净,去市场买粗盐,再到处打听谁家的西瓜熟得好,称上十几斤麦子去换西瓜。酿豆瓣酱必须用上等的西瓜,半生不熟,发酸的一律不能用。然后再把需要放的大料炒香备用,一切准备就绪,挑选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装坛子。
装坛子更是技术活,多少霉变豆粒,多少盐,多少西瓜这可都是有数的。母亲没上过学,大字不识几个,但是秤杆子玩得贼溜,算数更是门儿精。母亲说酿豆瓣酱不能心疼盐,“省了盐,酸了酱。”这是总结出来的经验。一层霉变豆粒,一层盐,一层西瓜,按这样的顺序装满坛子,进行二次发酵。先搁置数日,开坛用枣树棍子来回搅拌,提棍看看酱的发酵程度,品尝一下口感,然后再进行调整。我记得有一年母亲为了让豆瓣酱更加香浓,特别加入了苹果、脆梨、香蕉,结果那年酿得酱特别好吃,街坊四邻都拿着小碗来我家要酱吃。
我真正喜欢上豆瓣酱还是住校那段岁月。每次周末回家,母亲给炒上几瓶子,这样我就可以把豆瓣酱夹在馒头里吃,把省下来的钱买点书刊文具什么的。没成想舍友也爱上了这一口,至于后来断了顿,就每逢大集让母亲从家里炒好,蒸好给送来学校。初中读了三年,职中读了两年,五年的时间里我不清楚吃了多少瓶豆瓣酱,那一粒粒饱满的豆粒见证了我的读书岁月,也营养了我的成长。清贫的岁月里,哪容得我们挑三拣四,填饱肚子是首要任务。记得最难的一年,家里打了两斤卫生油,割了一斤半猪肉,没有买鱼。我们几个孩子手捧刚出锅的大馒头,中间一劈,夹上豆瓣酱,吃着大馒头过了年。
一碗豆瓣酱,读懂半生情。现如今豆瓣酱被当作“清口”的休闲食品被人们所喜欢。拿一小碟子,舀几勺豆瓣酱,挑几根小葱,蘸着吃那也是一种享受。
豆瓣酿酱自飘香,乡下住着爹跟娘。
苦难岁月悄悄过,三菜一汤不下岗。(三菜一汤指豆瓣酱、炒虾酱、炒咸萝卜条、玉米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