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版:文化总第2320期 >2021-03-09编印

光 芒
——扶贫手记
刊发日期:2021-03-09 阅读次数: 作者:王华英

2016年,我被派驻联系李庄镇桑树王村的扶贫工作。

第一次走进桑树王村,恍若进入了世外桃源,这个小小的村庄,如一只掉队的羔羊,离群索居,地处偏远,躲开尘世的喧嚣,宁静地独守一隅。远远望去,草木丰茂,庄稼葳蕤,村庄宛如碧海上飘荡的一叶小舟,荡漾在碧波之中。

那时村内道路还是坑洼不平的砖铺路,交通的不便利使得这个村庄显得更加闭塞孤寂,三十多户人家散落在一条短短的主街两侧,站在村庄这头,稍微一抬眼,目光就踉跄窜出了村子。

扶贫号角吹响后,李庄镇整合绳网、电商等资源优势,借力光伏发电、扶贫车间、扶贫大棚、扶贫路等扶贫项目,激发龙头企业、致富能人、电商大咖的带动作用,一路攻城拔寨、攻坚克难。修路、建桥、美丽乡村建设,昔日凌乱破败的村庄华丽嬗变、焕然一新。道路硬化了,街道整洁了,绿草红花装扮得村庄光鲜靓丽,人们脸上是掩不住的幸福与快乐。

田野的风夹带着庄稼、草木馨香的气息,徜徉在桑树王村街头巷尾。草木本心,日日熏染,成就了村庄人的素心向善,当你走进村庄,那些当街闲谈的老人目光灼灼,盛满了朴实与亲近,给人一种扎扎实实的温暖妥帖,行走于此,心灵会蓦然生出一种久违的悸动,积存心底的厌烦、浮躁与淡漠一层层悄然松动、碎落消散。

桑树王村村民王启胜与二儿子王金柱和小女儿王金芳共同生活。女儿王金芳视力一级残疾,智力一级残疾,除了能勉强将送到手边的饭吃掉,其它无法自理。二儿子王金柱虽不是残疾,但天生愚拙,四十多岁的人连个媳妇都未讨上,常年在外,几无音讯。

三间歪斜的土坯房,昏暗的屋内到处堆积着破烂不堪的杂物,锅碗瓢盆随意地放置在地上。屋子里除了两张凌乱的床铺,没有其他任何像样的家具。王启胜患过脑血栓,腿脚不利索,行动不便。王金芳穿着脏兮兮的衣服,目光呆滞。这是第一次到王启胜家走访时看到的情景。

王启胜一家被纳入建档立卡贫困户后,第一件事是按照相关政策为其申请建造了三间安居房,同时办理低保和残疾人该享受的各项政策。借力各项扶贫政策,王启胜父女的生活状况得到了极大改善。

之后,王启胜病亡,二哥杳无音信,王金芳的去处成为难题,就在人们一筹莫展的时候,分家多年的大哥王金梁和大嫂主动承担起了照顾她的责任。

王金芳的嫂子在家照顾她和两个孙子,侄子、侄媳妇在镇上网厂内打工,日子虽然不是很富裕,但却温馨、和谐。家里人从来没有因为额外照顾王金芳而有任何怨言和要求。每次走访,王金芳都穿得干干净净,冷暖得体。

王金芳的嫂子长得敦敦实实,说话实实在在:“别看她(王金芳)四十来岁的人了,还和小孩子似的,说啥也不懂,还经常耍点小孩子脾气,很多时候还得哄小孩子样哄着。”言语之间流露不出半点嫌隙,反而散溢出浓浓的关爱和疼惜。木然的王金芳正在集中精力对付一包旺仔雪饼,对我们的存在和谈话无知无觉,更感受不到来自嫂子的满腔情意。

如此也算是圆满。

然而,上天有时候真是无法让人释怀。就在我对王金芳家这位善良的大嫂心怀敬慕的时候,噩耗传来,王金芳的大嫂得了癌症。命运之手又一次将这个原本不是很幸运的家庭推上了风头浪尖。经过近一年的医治,王金芳嫂子最终不治身亡。

再次走访,我看到王金芳的穿着依然是干干净净、妥妥帖帖。王金芳的嫂子过世后,侄子媳妇主动承担起照顾她的重任。侄子媳妇,一个高高瘦瘦的小媳妇,一望而知的朴素善良,给人的感觉却是病恹恹的,经过攀谈得知,其身体确实也不好,但是她的话却带着灼人的温度:“她(王金芳)这个样子,怪可怜人的,我们应该尽心照顾。婆婆走了,我会和婆婆一样尽心尽力,让她吃得饱,穿得暖。”

听说王金芳的嫂子治病花掉了十多万元,对于一个一般农户来讲,应该也是倾尽所有,然而家里所有人都没因为家庭的变故和经济的拮据而生发牢骚,淡漠亲情,丢弃孝道。这个看上去朴实得有点跟不上大众节奏的家庭,充满了温暖、善良和亲情挚爱。喜欢这家少言寡语但是亲情笃厚的农家人,喜欢为他们做点什么,于是每次走访,我都会尽量选在周六或周日,这样我就可以有机会给王金芳侄子的儿子辅导一下功课。这个上四年级的小男孩,也是瘦瘦的,豆芽菜一般纤弱,眼里亦是掩不住的朴实善良,任何人与这么一双眼睛对视,都会洗濯掉内心所有的污秽。

行走在贫困底层,你总能真真切切感受到更朴实的人性光芒,他们在贫病的夹持与压迫下,心怀悲悯,贫贱不移,相互照亮,相互温暖,这才是最高贵的善良。

重  生

夜黑如墨,黑暗像汹涌的大海,L仿若沉溺在这暗海中的一段朽木,徒然睁着眼睛,沉沉浮浮。黑暗像一条条小蛇,窸窸窣窣侵占着L羸弱的身体,满心满脑,无孔不入。

“医生又催款了……”母亲的声音如狂风中千疮百孔的蛛网弱弱地传来。

“我们还是回家吧!”L又无力地挤出这句屡遭母亲抗拒的话。

黑暗寒凉如冰。

2016年,L查出胃癌晚期,开刀切除了大部分胃,之后便是无休无止的住院化疗,积攒了半辈子的钱流水一般哗哗流入无底洞,积蓄仅仅撑了大半年便捉襟见肘。然后就是无休无止的借债,亲戚、朋友、乡邻,能进的门的都进了,直至再也借不出一分钱。

L的父亲肝癌早殁,弟弟在十几年前患尿毒症病亡,儿子也因病夭折,L是家里唯一的男丁了,膝下尚有一个刚满十岁的小女儿。屡受打击的母亲心坚如铁——必须治,哪怕倾家荡产!

2019年,L胃癌复发,同时引发肾病,病魔张开血盆大口无情地吞噬着L的身体,化疗、透析,这个风雨飘摇的家倾其所有,奋力抗争,在绝望中拼命寻找救命稻草。然而,家底几经折腾已然空空如也。无论如何都拿不出看病的钱来了。

难道就只能等死了吗?

镇上分管扶贫的领导、社区和村里的领导知情后赶来了。采集信息,建档立卡,落实政策:商业补充保险、大病救助、特困补助、低保,各项扶助政策如一束束温暖的阳光瞬间劈开暗无天日的绝望。L在无尽的黑暗中感受到了阳光的温暖,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黯然的眼里重又升腾起重生的勇气和光芒。

“没有党的扶贫政策,就只能等死了,哪里还看得起病。”每次走访,年逾古稀的L的母亲都眼含热泪。“今年住了四次院,搁到以往得花费五六万,现在才花了四千多,看病间隙我们再干点零活,这个费用就能承担得起了。”

L十岁的女儿也获得了各项教育救助,小小的孩子再也不用为了学费、校车费而担心纠结了。

贫困,有时候就是一道过不去的坎,很多人拼尽全力都不能逾越,扶贫就是迈过这道坎的一条梯子,让人能在黑暗中洞见光亮,在寒夜里获得温暖,在绝处得以逢生。

蝶   变

父母亲在一场意外中双双离世,w的世界瞬间倒塌。

w的父母经营一家烧烤店,凭着踏实肯干和诚信经营,小店生意经营得红红火火。在父母的呵护下,w的世界充满了鲜花和阳光。w也争气,小学、初中一路凯歌,最终考上了市重点高中。就在w即将到达人生第一个巅峰的时候,父母因煤气泄漏双双离去,且因给租住的商品房造成极大损坏,多年积蓄抵偿后所剩寥寥。

青葱岁月,风华正茂,w在学海中叱咤风云,学业蒸蒸日上,正当志得意满,只待金榜题名,然而这一突发变故,让w如临深渊。

前路茫茫,何去何从?

w如暗夜风雨中一枚飘摇的浮萍,任凭风雨肆虐击打,茫茫然无所依托。泪流干了,心揉碎了,呼天抢地,人生的路好像都堵死了。

村里第一时间将w的遭际汇报给了社区和镇相关单位,李庄镇扶贫办立即将w?纳入建档立卡贫困户,通过低保、教育补助等各项扶贫政策,同时联系民政、妇联和村里进行多方援助,确保孩子有饭吃、有衣穿、有学上。

当w拿着大学录取通知书站在阳光里的时候,她的世界重又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她的人生也将会绽放出万丈光芒。